李凡又失笑又觉得有点烦,想这都成什么和什么了,一来二去……靠,折腾得比和女人还细腻。他转到后台,对着窗外抽了根烟,想起一大清早他见到张阅,那刻真是满怀歉疚,什么赔罪的话都差点说出来了,可是再一想,有什么可道歉的?为什么道歉?怎么道歉?凭经验他认为按兵不动才最正确,无论哪个角度看,所谓爱情对李凡都像是一团乱麻,李凡对爱情很少存在后知后觉,像小说里那样两人处了好久才发现互相喜欢的事儿在李凡这儿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没有谁比李凡更了解也更感兴趣自己的内心,他乐于梳理它们,总结它们,把它们无时不刻放在眼前,他比谁都更清楚自己在各个方向已经走到了哪个地步。关于如何一点点踩进张阅这片氤氲丛生的沼泽他记忆犹新,尽管一切都还没法解释到源头的源头,但每个细节后面都好像跟着相应的解说,他返回观众席,瞧见张阅双手抱在胸前的侧影,他一会儿觉得是审美快感导致了他的注视,一会儿又觉得是难言的内心深处的亲近让自己甚至梦见了对方,再过一会儿,他又觉得是自己太过寂寞,咳,究竟什么是爱?他靠在墙上一阵恍惚,反应到自己已八百年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了,时光倒流啊,眨眼已然回返经典中文系状态。想一下,这事儿里唯一让他惊讶是自己从没明确打算过逃脱,他好像并不担心一脚走歪便踩碎掉整片天空,到目前为止,暧昧是美丽的,暧昧是温柔的,暧昧让人浓情百转,最重要的——暧昧是安全的。但如果一切不止于此了,那么一切也许都可以反过来说。何去何从呢?李凡好像把那支烟当作问题的核心,抽了又抽,其实致命的关头还未到来……其实他根本也还没怎么想过。傍晚,张阅把伞塞给他,张阅说我差点忘带来了,谢谢你那朋友啊。出乎意料,李凡对此好像有点冒火,他说:“张阅,这好像是我的伞吧?”张阅吃了一惊,不置可否地笑笑。冲他这个样子,李凡想到张阅一定没忘记昨天的事,张阅介怀于心,于是大概到死也不会开口谢自己……显然李凡这个想法有点夸张了,但必须承认谁都有夸张的时候,以冷静和善于心计出名的李主任如果迷思困顿了一整天,也难保不出意外。张阅说:总之就谢谢了。这么谢他,和他说去吧?李凡戏谑。“也是哦,他叫什么名呢?”张阅还露出一副认真相了。“他叫黄斌。怎么?看上他了?……”李凡饶有兴味。张阅笑说:“李凡,你疯了。”李凡的表情看不出严肃还是玩笑,他说真的呢,他是我一块儿长大的哥们儿,为人不错。又说我们也好久没单独吃过饭了,所以他昨天来找我我实在得和他去吃,害的我书也没看……那个……你别在意啊,我一开始真打算回家的……还有你也太莫名了吧,你就那么喜欢淋雨啊?…………真难以置信,李凡把能说的都说了,耳闻它们就这样涌出了自己的嘴,李凡心里一阵前途未卜的绝望,一方面他觉得如此这般是不可避免的,一方面他又觉得这多么象在唱一首不合适宜的歌。张阅走在旁边,睫毛闪了又闪,嘴角翘了又翘,然后就像昨天一样停了下来。哎,他说,那我们现在去吃好不好?其实李凡真的很想答应张阅,可是……他斟酌了一会儿,说太不巧了我今天和别人有约。这条人迹罕至的小路旁,棵棵巨树雄伟的华冠伸展得傲气冲天,不知是不是被它们所遮蔽,张阅的双眼瞬间失望得一片幽深,李凡跟着他停下来,他却反而抬脚向前走了。说实话这只是一顿饭,可对他们来说,这顿饭似乎总不仅仅象顿饭,李凡想着,觉得张阅那个背影看起来也不仅仅是个背影。半晌,他还是追了过去,他跑到那人面前,手伸出去贴上对方的脸,他的手慢慢的,左蹭蹭右蹭蹭,把那附近都摩挲遍了,最后,他悄悄说,我还以为你哭了呢。呸!张阅骂,本来闪闪瞪大的眼睛垂下去,鄙夷道“我才不哭。”李凡暗笑,他“啪”一声把伞丢了,两只手捧起张阅的脸。张阅这下真的惊了,说“李凡,你……”“跟你说啊,昨天我梦见你了,和我就是现在这个姿势。”张阅脸虽然有点红,但还是横他一眼,“切!”李凡拍拍他,好了,我们明天去吃饭。一言为定。噢。张阅弯腰捡起那个伞。给你。他脸上竟然有些腼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