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谓那个圈子,多半就是“官场“,说来父亲踏足其中本就是阴差阳错,倒也不希望李凡重蹈覆辙,可就是那么固执想与这里断绝的李凡,最后却掉转方向并摆出姿态要长途跋涉,这正常吗?偶尔他问李凡,儿子总淡淡一笑,说:爸,人都会变的……那你的专业呢?读的那么些书呢?父亲总觉得那四年不该如此就被抽空。搁着呗,都在脑子里,我没忘。老是这样的回答,问也就显得没意义,父母私下说起,彼此都有些莫名的伤感,李凡一显沉默寡言心情烦躁,他们便仿佛被悬空架起的不安,这种情绪里,再回忆当初迁就李凡读中文,常觉象犯了个奇怪的错误,一直到李凡搬出家——再看不到那频繁的皱眉,发呆,来去匆匆——不安才终于淡去,儿子从此每周回来两三趟,各方面都越发沉稳,昔日只爱牛仔裤t恤衫的大男孩儿,现在也进入状态改换衬衣领带,微妙的哀愁早形迹难寻,升职后,他几乎成了小区里半个名人,陪着父母出门散步,常有邻居在路上惊讶,都叹:小凡真的长大了,长大就是不一样啊!24岁,李凡开始贷款买房子,父母也问过:不等以后结婚再买吗?只微笑摇头,说:暂时不想结婚。那时他刚和叶蜜分手。恋上一年,李凡就带叶蜜回过家,女孩子很甜,很活泼,和儿子的确象对璧人,和她分手,李凡小小宣布过,语气里听不出心情,但看他义无返顾买房子,装修,为公事可以累死累活却不肯为哪个女孩儿停留片刻目光,他们便知儿子这一回必定摔得不轻。两人却都没有多言,父亲心里,记得的是14岁才开始迷上足球的李凡,不高也不壮,每天顶着冷嘲热讽疯狂练球,最后踢成了校队的主力……母亲心里,记得的是多年前自己在市场被人偷掉全家两个月的伙食费,愧疚得几欲痛哭,7岁的李凡却仰头安慰,他说:妈妈,别难过,我和爸爸都不怪你……他好像很早便已是足够坚强的孩子,不让人操心,他们堆积的深爱,也因此一直静静点着……如同和煦温柔丁点儿干戈都不动的灯火。圈子里呆得久了,会发现很多貌似光冕堂皇的事情,最底下无非一堆鸡零狗碎,不过鸡零狗碎就是能拼凑出一个结果,这也算这个圈子最屡试不爽的规律,比起很多人,李凡其实真还挺幸运,机遇良好,所以摆出了心狠手辣的架势,但至今也没毒辣一回,都说看到大鱼便不择手段是应该的,李凡对此景却并无期待——他多少还是有些抗拒,就象希望保住最后一方土地,至于为什么保住?保住了要干什么?……再没仔细想过了。那天他向父亲问了些关于应聘的细节,如他所料,父亲并不非常了解,想来他多年都呆在司法机构,明争暗斗当然有,但部门特点决定了人员多半靠技能上位,李凡觉得父亲的敏锐,大多该来自阅历,好比看球赛看得频繁,也能指点技巧一二有些对局面的直觉,换做实际操作,他恐怕还没自己熟练,这么一想,李凡便觉自己虽然锦绣年华……却着实满面尘埃。父亲已越来越清淡超然,读读书养养鸟,眼镜架出一点学究的气质,饭后,总要拉着李凡下一回棋,经常是在这种时刻,窗前明灯下……李凡才觉自己恍似重返当年……洁净如初。周日,张阅如约来了,很聪明地没走错地方,李凡手里抱着叠书给他开的门,嘴上还叼根烟,身着睡衣头发散乱,却似乎有些说不出的美,“hi”完一声,他就转头进了书房——原来在清书。“你怎么那么多书啊?”张阅问。从前买的。清书清了好一会儿,张阅开始在帮忙,后来接近收尾,就跑到客厅坐着,电视极难看,人不知怎么倒沙发上就睡着了,醒来看见李凡坐在面前,抽烟看着自己。“你干吗呢?”“等你醒啊……”李凡一笑,有点淡淡的温柔。不知是不是和那上千本书有些关系,张阅觉得此刻的李凡好像个做学问的老师,气定神闲,悠然点点风雅,他也笑,说:李凡,你怎么还有这种形象的?帅吧?李凡得意。两人抱了一抱,张阅开口说了,说的是后来重复过n次的电影院的初逢,这个时候,李凡对那个该永恒的瞬间还不够熟悉,所以听得很是专心,听到最后,叹:原来你那么早就动了邪念……动邪念很正常啊,把邪念贯彻到底才比较不简单。因为觉得我帅?应该是。可是我会老的。李凡突然说。张阅惊奇,老?你才26岁不是吗?